隔离日记,当世界只剩下四堵墙
2022年春天,我被迫与四堵墙建立了前所未有的亲密关系,当社区工作人员在我家门上贴上封条的那一刻,我忽然意识到,这场持续三年的疫情,终于以一种最直接的方式闯入了我的生活,十四天的居家隔离,让原本抽象的新冠病毒变得具体可触,也让"防疫"这个宏大叙事在我三十平米的小空间里获得了全新的诠释。
隔离第一天,我像个被困在玻璃罐里的昆虫,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,手机里不断弹出的疫情通报、小区群里的各种猜测、朋友圈转发的求助信息,构成了我与外界唯一的联系,我机械地刷着新闻,试图从不断攀升的确诊数字中寻找某种规律或安慰,却发现越是关注,内心的恐慌越是被放大,直到深夜,我才惊觉自己已经盯着同样的页面超过六小时,眼睛酸涩得几乎睁不开。
第二天清晨,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,社区工作人员送来了生活物资和抗原检测试剂盒,透过猫眼,我看见"大白"们全副武装的模样,面罩上的水汽模糊了他们的面容,那一刻,我突然理解了什么是"最遥远的距离"—明明近在咫尺,却因为一层防护服而变得遥不可及,我按要求完成了第一次自测,当那道代表阴性的"C"线清晰显现时,竟有种通过小型考试的荒谬成就感。
隔离第三天,我开始尝试重建生活秩序,把笔记本电脑搬到餐桌上,给自己泡一杯茶,假装这是另一个普通的工作日,但视频会议中同事们的关心问候,窗外偶尔传来的防疫广播,还有每天准时的体温上报提醒,都在不断提醒我身处特殊状态,我发现自己开始注意过去忽略的细节:阳光在墙上移动的轨迹,楼上邻居规律的脚步声,冰箱运转时轻微的嗡鸣,这些曾经被归为"背景噪音"的存在,如今成了我感知时间流逝的坐标。
第七天左右,一种奇怪的平静降临了,我开发出许多微不足道的乐趣:数清楚瓷砖的数量,记录窗外经过的飞鸟,尝试用有限的食材做出不同花样的餐食,某天深夜,我在整理旧物时翻出一沓明信片,是疫情前旅行时收集的,威尼斯的水巷、京都的枫叶、巴黎的咖啡馆…那些曾经触手可及的场景,现在看起来像另一个世界的幻影,我突然意识到,隔离不仅是空间的封闭,更是对"正常生活"记忆的强制中断。
第十天,我养成了趴在窗口"窥视"外界的习惯,楼下偶尔经过的快递员、排队做核酸的居民、喷洒消毒液的工作人员,构成了一幅超现实的防疫浮世绘,有次我看见一位老人独自坐在长椅上晒太阳,几分钟后就被志愿者劝返回家,那一刻,我无比渴望成为那个老人,哪怕只能享受片刻户外的阳光,这种渴望如此强烈,以至于我当晚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株植物,根系穿透地板向下生长,枝叶顶开天花板向上攀援。
隔离结束前的最后几天,时间变得粘稠而缓慢,我完成了所有能想到的消遣:重读了三本小说,看了七部电影,甚至尝试学习视频里的瑜伽动作,当社区通知我解除隔离时,预期的狂喜并没有出现,相反,我站在敞开的门前犹豫了—外面的世界突然显得过于庞大而嘈杂,过去十四天里,那四堵墙不仅是限制,也意外地成为了某种保护壳。
回顾这段隔离经历,我发现自己对"自由"的理解被彻底重构了,疫情前,自由是理所当然的背景色;疫情期间,它成了需要争取的特权;而在隔离结束后,它变成了一种需要重新学习的能力,当我终于走出小区,发现街角的樱花已经盛开—它们在我与世隔绝的日子里悄然完成了绽放,这让我想起加缪在《鼠疫》中的话:"在灾难中,人们学到的东西,与人们自认为学到的东西之间,有着巨大的差距。"
这场与四堵墙共处的十四天,最终成为了我理解这个特殊时代的密码,我明白了防疫不仅是政府的责任、社会的义务,更是每个普通人必须面对的日常修行,当世界被疫情重塑,我们每个人都在这巨大的不确定性中,寻找着自己微小而确定的位置,而我的隔离日记,或许就是这场全球叙事中,一个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注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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